我是一個房屋代銷商。
我的工作是負責管理那些發傳單、舉牌子的工讀生。
假日來看房子的人很多，偶爾我也要跟客戶說明自備款與每月要負擔的房貸之間的關係。
「要強調現在是租不如買啊！」老闆提醒我們。
「是是是，我知道。與其幫別人付房貸，不如為自己啦！」我心裡想著。

每天早上六點鐘我必須先到公司去，準備好背心、牌子、傳單等，等著今天要上工的人來報到。
我拉開鐵門，打開一盞燈，半暗的樣品屋逐漸浮出輪廓。
我打開電源，十層的高樓模型，旁邊有幾棵假樹，上面亮著閃爍的LED燈
馬路上有幾個行人的玩偶，加上幾個玩具車子，勾勒出這個建案未來的模樣。

老闆說:模型這玩意，就是讓看房子的人，把自己內心的想像給實際化。要不然每個預售屋都強調交通便利...設施完善什麼的，人客哪聽得了這麼多廢話!
給他們看看模型示意圖，他們便會覺得自己就是馬路上那個玩偶，正準備回家吃晚飯...享受天倫之樂啦!


我看著這些面無表情的人偶，腦中不知怎麼地忽然抽痛起來。
最近景氣差的很，常常週末沒幾個人來看房子。
而老闆也不信邪，還是一直找打工族穿著奇怪的衣服，站在尖峰時段的馬路邊，當個一動也不動的大型人偶。
上個月就走了好幾個人了，在這種大熱天，有誰想穿著厚重的熊貓衣，站兩個小時?

房子賣不出去，老闆乾脆把整個名稱都改掉。
從以前的世紀精英...三通之星...到現在的漢皇極品~喬治五世，我們的建案就是整個換湯不換藥的最佳代表。

我整理著昨天剛訂做好的服裝，紅色的上衣,黑色絨布高帽，一聲宏亮的「莊大哥!我來上班了。」從門口傳來。

他是今天剛報到的中輟生阿傑，高中沒唸完就因為爸媽的工廠外移東南亞，必須出來打工分擔家計。
「等會我就要穿這個紅通通的衣服嗎?看起來很旺耶!」
阿傑穿上英國皇家儀仗隊的服裝，「嗯，大了一點，不過還好你夠高，看起來不會太突兀。」
我想像阿傑站在熙來攘往的街頭，看著成千成萬的上班族，忙著通勤上班的情況，心中不知道有著什麼梗在喉嚨裡，說不出來。

「懂嗎?最重要的就是威武。」我叮嚀著阿傑。
阿傑興致勃勃地拿了木牌走出門口，清晨的斜陽將他的身影拉了好長好長。


圖/2007 台北永和
文/2008/9